



宝安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秋妮
以历史视域的宏大时空观照,从世间自然的生活点滴中切入,深圳作家王国猛笔下的中国文史感悟始终坚守文以载道、文以抒情、文以养心,在读者中掀起了“追更”的热潮。近日,王国猛的最新散文集《山色江声杳》由花城出版社正式出版,继续带领读者深入历史文化的纵深之处,叩问生命意义与人生价值。据了解,这是王国猛创作的第八部散文集,也是他的第十部著作。
《山色江声杳》 王国猛 著
这些年来,王国猛开辟了一条独具个人特色的散文写作心路,以高度的艺术敏感进入百家经典世界,以理性之功体悟历史文化与世间人情的宏观与细节,又以感性之力唤起人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温情与敬意。
在文字与哲思中探寻生活见解
在《山色江声杳》这本散文集中,王国猛以其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哲思,带领读者走进一个充满宁静与智慧的世界,并通过对自然景色、人生百态以及古代经典的深入探讨,进一步展现他对生活、对世界的独特见解,同时揭示了修身立德的重要性,并鼓励人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保持真诚与独立思考。
《山色江声杳》是一部兼具文学美感与哲理深度的作品,仅仅书名,已经耐人寻味,首先就让人产生心灵的颤动。该书名脱胎于苏轼的词作《临皋闲题》中的一句“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苏轼的胸襟宏远寥廓,不心系于具体之物,而寄情于宇宙天地。由此,王国猛深受启发:江山风月,随时都在,举目可视,侧耳可闻,可是大多数人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凡闲适者,便可登山观月,尽览风情,得其要旨神韵,自是做了它的主人。此时机心泯灭,忘怀得失,在山色江声中杳然沉醉,快然自足,乐不可言。
多样笔触绘就生活哲思
从古典文本中、从自然天地中、从现实生活中,王国猛不断进行着关于人生的深刻对话。他享受披襟当风,扬手掬月,温茶煮酒,捧书慢读,追求“放心于自得之场,置器于必安之地”。他喜欢亲近自然,常到屋后的“山中流连,望峰息心”,感叹“岭上的白云舒卷不定,千姿百态,从无定式,永远都在变幻中展现神奇。抬头望久了,天就高了,人就小了,心就定了”,且“偶然还会拾得天成之文、浪漫之诗,收获意外之喜”。他认为“人生也可以是个宽阔的场景,是个圆形的切面,并不需要匆匆赶路,而是停留,坐忘,随化。在似锦繁花中,在茂林修竹中,在湖色山光中,在蝶飞蜂舞中,但只送目,聆听,心悦,引自然万物入怀,化我于天地之间”。
事实上,王国猛的散文书写有多种面向和笔墨,这在《山色江声杳》一书中明显可见。书中既有诸如《一夜秋风紧》《转身即见自然》这样对自然生活的深情感怀之作,又有像《败因》《借名》这种对历史人事的反思批判之作;还有《说文》《阅读之乐》此类谈文论艺的轻松之作,等等。这些文章往往将丰富的历史典故和生动的生活实例相结合,以平实而深邃的方式娓娓道出生活的巧思、妙悟与义理,希望读者在喧嚣的现代社会中找到内心的平静与充实。
古典与现代交融的独特价值
王国猛是江西师范大学古代文学硕士、上海大学创意写作博士,其问学诚恳、力行不殆、洞识精微,终在散文写作上深具创意、别开生面。迄今已出版的《今日方知我是我》《别有根芽》《微言大义》《经略天下——另眼看三国》《吹尽狂沙》《明月清风我》《江山犹是》《山色江声杳》这8部散文集,犹似在绵延的历史文化长河中串起一颗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展现了王国猛对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使命与担当。
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驻会副主席于爱成认为,王国猛的散文创作在当代散文领域具有鲜明特色,其作品蕴含着深厚的古典文化底蕴,同时关注现代社会,展现出人文关怀与现实批判精神。他将古典文化资源与现代生活相结合,对传统智慧进行现代阐释,对社会现实进行敏锐洞察,对精神家园进行执着追寻。在语言形式上,他融合古典与现代特色,创造出独特的“文白交融”语体,并突破传统散文的文体界限,实现跨文体写作,使作品呈现出丰富的表现形式与深刻的思想内涵。对王国猛散文的研究,有助于深入理解其创作的艺术价值与思想价值,为当代散文的发展提供启示。“在碎片化、快餐化的时代,严肃的智性写作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王国猛以学者的博识、文人的雅趣、思想者的洞见、当代人的生命感,在古典与现代的交汇处,为当代散文写作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了一种探索方向,启示当代散文作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一座丰富的宝库,通过与现代生活的有机结合,可以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当代散文中焕发新的生命力。”
评论
古典哲思的现代救赎
——王国猛《山色江声杳》中的精神返乡
刘洪霞
在现代性的喧嚣中,王国猛的散文随笔集《山色江声杳》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精神返乡之旅,激活了古典哲思的现代价值,为现代人提供了一条通向心灵自由的隐秘小径。他以极简主义的文字为舟,以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为桨,带领读者穿越时空的迷雾,在庄子逍遥、苏轼豁达、孔子仁厚的智慧中寻找对抗现代性焦虑的精神资源。
王国猛对古典哲思的现代诠释呈现出鲜明的“实用主义”转向。他并非将古代思想奉为高高在上的教条,而是将其转化为可操作的生活层面的智慧。《乘兴行休》中,他对王子猷“雪夜访戴”典故的解读颇具代表性。王国猛从中提炼出“乘兴”与“任性”的辩证关系:“乘兴而为事实上已经到达了一种极高的境界”。他将这一古典行为哲学转化为现代人可以借鉴的心理技术——在高度工具理性的现代社会,保持一份听从内心真实兴致的勇气与能力,这既是对抗异化的策略,也是守护主体性的方式。同样,在《士的种类》中,他对孔子“中行、狂者、狷者、乡愿”四类士人的分析,也超越了历史考据的层面,直指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王国猛将古典思想去古董化的处理,使其不再是博物馆中的陈列品,而成为可以随时取用的精神武器。
《山色江声杳》展现出对道家思想尤其是庄子哲学的创造性转化。在《人心不古》和《蜗角之争》等篇章中,王国猛激活了庄子对文明异化的批判,将其转化为对现代病的诊断书。“绝圣弃智”主张,在他笔下成为对抗现代社会过度竞争的一剂良药。他特别强调了庄子“蜗角之争”寓言的现代意义:“在庄子的心中,人渺小如菌,国微小如尘,有什么值得争斗谋取的呢?”这种将宇宙视角引入日常生活的努力,能够有效消解现代人因功利主义思维而产生的焦虑感。但王国猛并非简单地提倡避世,而是如《鱼水关系》中所言,区分了“一刻也离不开江湖”和“可以相忘江湖”两种生存状态,暗示现代人可以在入世与出世之间保持动态平衡。这种对道家思想的诠释,既避免了虚无主义的陷阱,又为防止现代人在物质浪潮中迷失提供了精神锚点。
在古典诗学的现代转换方面,王国猛展现出惊人的创造力。《此君不可无》中,他将王子猷爱竹、苏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传统文人趣味,转化为一种抵抗庸俗化的精神操练。竹不再仅仅是审美对象,而成为耿介高洁的象征,是现代人用以维系精神高度的图腾。王国猛对古典诗词的运用堪称文白相杂,格外典雅,如《心雨》中巧妙化用“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将古典诗句自然融入现代心理描述,毫无违和感。这种古今交融的笔法不仅是一种美学风格,更是一种认知方式——它打破了线性时间的桎梏,使古代诗人的生命体验与当代读者的心灵困惑在同一文本空间中对话。王国猛似乎掌握了某种文学炼金术,能够将古典诗词的原矿提炼成现代人精神生活的必需品。
《山色江声杳》的极简主义文风更是一种哲学表达。王国猛能在螺蛳壳上做道场的写作技艺,呼应了古典美学中以少总多的传统。如《及时雨》中对雨的各种形态与人文意义的描写,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丰富的意蕴层次。这种极简主义不是贫乏,而是经过高度提纯后的丰富,王国猛的文风实践了道家为道日损的哲学主张——通过语言的减法,达成精神自由的加法。这种写作策略本身便是对信息过剩时代的反抗,证明减少噪音恰恰是获得真知的有效途径。
《山色江声杳》犹如一座横跨古今的精神桥梁,其建筑材料取自古典传统,其建筑结构却完全按照现代人的心灵需求设计。王国猛通过这部作品证明,古典哲思不是过去时,而是现在进行时——只要找到适当的转换机制,古人的智慧完全可以成为解决现代问题的宝贵资源。在这个意义危机日益深重的时代,王国猛的写作示范了一种可能,通过创造性地诠释传统,我们或许能够找到那条通往精神家园的归途。当现代人在物质的迷雾中彷徨时,这些从古典中汲取能量的文字,恰如“山色江声杳”般指引着返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