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日报全媒体记者 罗慧怡/文 张彩玲/图

“孔子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音乐、舞蹈、戏剧等艺术形式是凝聚人心、提升教养的最佳媒介。”在日前的一场湾区文化茶座中，著名作家、中国戏曲学会理事许石林围绕中华戏曲的艺术表达、价值体系与现代生存路径，将现场观众带入了中华戏曲的美与魅之中。

“你可能不信，现在有谁会因为送人一程就跳江自尽？”讲座一开场，许石林以戏曲《伍子胥》中的一折为例，讲解春秋时期的忠义道德。那位冒险送伍子胥过江的船夫，为让伍子胥放心自己不会泄密，选择跳江自尽。许石林说，现代人或许已不再理解这种“过于理想化”的道德，不相信世间曾经有过这种人与人的关系，但戏曲正是通过舞台艺术，让这些珍贵的绝德伟行存活在戏曲中，从而能重新在人心中浮现。又比如《赵氏孤儿》中程婴的忠义侠、《四郎探母》中的仁恕之德，都展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中“忠、孝、廉、恕”等重要价值。

“今天很多人批评宋襄公‘不杀二毛’是迂腐，其实是我们忘了春秋之义为何物。”许石林说。他特别提到《姊妹易嫁》中曾经遭受未婚妻羞辱的书生，在高中状元后，没有对先前经受的羞辱进行报复，而是给对方一个悔过的机会，“这不是糊涂，这是儒家文化中君子能谅恕，不念旧恶的气度。”

许石林进一步指出，戏曲通过抒情达意，例如河北梆子《范进中举》唱段“劝娘子”，虽然词句简朴，却因唱腔设计之妙、韵律运用之精，具有强大感染力，因而具有极强的说服力。又如京剧《草船借箭》中鲁肃与周瑜的对白，不仅推进情节，还充满文辞的节奏美。戏曲中的唱词，并非对日常对白的复述，而是通过节奏、气息、腔调，使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教化。许石林强调：“同样一句话，用唱的方式说出来，就有了说服力，这就是‘莫善于乐’的体现。”

“戏曲并不仅仅是供人娱乐的表演形式，更承载着深厚的文化与道德内核。”许石林说，在中国古代，“礼乐教化”是治国理政的重要方式。戏曲，正是在“乐”的传统中成长起来的综合艺术，集文学、音乐、舞蹈、表演于一体，形成“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的独特美学体系。

许石林援引古籍论述表明，“乐”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娱乐，而是以美导善的教化力量。他特别强调，“戏曲的功能从来不只是取悦观众，更是要让人心安神定，让社会风气得以净化。”正因如此，戏曲中才有那么多仁孝贞洁、忠勇义烈形象。

“戏曲之美，不只在腔调与服饰，更在于它承载的道德情感和文化逻辑。‘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戏曲不仅塑造了中国人的审美趣味，更培养了民族的精神气质。”许石林说，在这个快节奏、碎片化的时代里，戏曲正是人们与传统对话的窗口，让人们在抒情中完成对忠孝节义、仁恕价值的认知。

 花絮

满堂彩里的余音

讲座中，许石林兴之所至，演唱吕剧、京剧、秦腔、河北梆子等戏曲选段，余音绕梁，赢得满堂彩。“我不是专业演员，但我喜欢研究戏，也喜欢唱戏。”许石林笑称，正是是因为这份热爱，他学习了专业发声技巧。

许石林与票友合唱戏曲。

讲座尾声，气氛热烈，多位票友即兴登台，奉上精彩戏曲片段，有与许石林合作的《沙家浜》选段，有婉转含情的京剧《赵氏孤儿》选段，还有高亢悲凉的秦腔选段、轻盈灵动的评剧选段……令人恍若置身于旧日茶馆戏楼——正如“湾区文化茶座”的本义。

一时间，戏曲不再只是舞台表演，而是成了人们共同参与的文化节日。而这场茶座就像一出大戏，不仅有理论的“唱念做打”，更有情感的“起承转合”。戏曲，在场上，也在场下。讲座虽终，余音未尽。

 互动

戏曲的守与变

观众：新编戏是否是戏曲创新的方向？

许石林：我认为不是。戏曲其实一直没有停止过自新，例如京剧艺术家沈福存从印度电影中吸收身段，这种创新就是自觉的生长和发展，是在尊重技艺与价值观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但现在很多所谓的“创新”却为了标新立异而否定传统，例如靠否定忠孝仁义、靠戏说潘金莲来装“深度”的新编戏，我认为这不是创新，而是破坏。要知道，戏曲是讲究“程式”的艺术，一招一式皆有来历、有根据，一旦失去对传统的敬畏与技艺的坚守，所谓“改革”便成了“轻浮的破坏”。

观众：为什么您反对讨好年轻人的改编戏？

许石林：有人说“戏曲要活下去，就要赢得年轻人喜欢”，这话说反了，应该是年轻人要主动亲近戏曲，而不是戏曲走向年轻人。如果戏曲必须要放弃灵魂，去迎合外行，枉道媚人才能生存，那不是传承之道。

观众：普通观众应该如何欣赏戏曲？

许石林：乡下老太太看戏，听得入神，却说不上哪里好，那是因为她心里懂。戏曲的美是潜移默化的，是“文中有戏、戏中有文”的感受。只要你愿意听一听，走近一点，戏曲就不会拒你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