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黄河/文

云南景宏一村子里，有很多木楼。朋友家也是木楼。

在楼下就听到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踏上吱吱作响的木梯子，梯子的两边都挂满了小饰物，有小小的钥匙扣，有长长的发簪，有闪光的迷你圈，有亮灿灿的银镯子……每一件都精致小巧。窗子外面的风吹来，那些饰物有些碰撞，叮叮作响。上得楼来，整个屋子都亮灿灿的，一老妇人，素面洁身，正坐在一小凳子上，敲打着银饰品。她慈目善眉，黑衣服上沾满了银屑，一缕光线正好照射在她的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有情趣。

听说她年轻时东奔西走，没有机会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今老了，才发现自己多年来一直追求的东西，就在眼前。于是她静下心来，制作自己喜爱的饰品。

一张小桌子上，放着烧好了的红茶。红茶是后山上摘下的茶叶制作而成的。客人过来，自己倒一杯茶喝。边喝茶，边看到木墙上写了两个字：暂坐。

老妇人停下手来，捋捋额边的垂发，朝窗外看了看，窗外是蓝天白云，白云飘来的时候，就好像远客过来，有些迟疑，停在窗边。村子在半山上，那些白云也好像暂坐于窗外。我看了看墙上挂的一件头饰，那闪动的银簪子，那颜色多姿的坠子，还有精巧的制作工艺，让人应接不暇。我拿起来，想买，老妇人说，不卖，那是人家定好了的。要的话，现场给你制作一个。她称了一下银子，然后戴好手套，开始捶打切割。一个银块，在她的手上，渐渐薄了，成了一片叶子。那细细的叶柄，好像承受不了硕大叶片一样，在顶端摇晃，喧嚣。她问我喜欢什么花，我还真不知道喜欢什么花，或者说我喜欢的花太多了，我一时回答不出来，她望了望窗外，窗外有一棵樱花树，正开得茂盛。她指了指那花说，你看看那花。我看到那树开满了花。细碎的花，密密麻麻。红的还带一些白颜色。老妇人微笑着说，我们这里就是云多，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倒不觉得怎么样，可是看到樱花开了后，觉得白云藏在那些花里。

我仔细地看了看那花，还真的有些白云的影子。老妇人和我说着话，手上敲打着银子，不一会儿，就有一些银花在她的手上跳了出来，好像有着清澈的眸子，在盯着人看呢。

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在外面也开了店，那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外出了。后来，老妇人第一个回到村子里，在自己家里加工一些小饰品，特别是她用银制作的饰品，人见人爱。

她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另外还有几棵树。正是冬日，树上挂着柚子，树边上还有一株芭蕉，我觉得那搭配正好，硕大的芭蕉叶子和小小的柚子树的叶子，相得益彰，绿意十足。我看到有人从楼上下来了，也买了老妇人的饰物，一顶银头盔。那客人把头盔戴好，站在院子里的柚子树边，手捏着芭蕉叶子，微微地笑了起来，只听咔嚓一声，相机拍了一张照片，又是咔嚓一声，老妇人站在远远的地方，搓揉着手，微笑着。

老妇人的那双手有些粗糙，苍白且有些裂痕，当她坐在那些花花绿绿的饰品中间，她那素洁的样子，让人觉得那些银饰的制作过程，就如蚕茧在慢慢吐丝，一点一点，不急不缓，生活里的很多不如意，就在这敲打里，化为天地间的一朵又一朵云。

从云南回来，我把从老妇人家里买的银饰挂在桌子前面，每当我倦意袭来时，我就看到一朵白云下的窗子边上，那老妇人，和我一起暂坐着，白云就是心上飘动的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