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

冬天将至。清晨醒来，给阳台上的花草淋水施肥，又帮餐桌上的小鱼缸换水，搬搬抬抬的，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弯腰，汗珠排成队似的从头上、脖子、后背喷涌而出，将纯棉睡衣浸得贴肤。换了水后的孔雀鱼在新水里倏地散开，五彩斑斓的尾鳍仿佛烟花般灿烂，满眼的喜悦溢出，就差笑出声来。

今年迷上了养鱼。其实我向来怕养活物，因为惧怕别离。小时候读《红楼梦》，贾宝玉喜聚不喜散，而林黛玉却天性喜散不喜聚。因为她想的是：“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我那时虽年少，却被林黛玉的话深深打动，觉得这真是一个明白人，远离痛苦的根源就是不主动制造痛苦。倒是女儿小的时候养了两只草龟，我想着“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龟肯定长命，可以陪我们到老。没想到某日两龟结伴“越狱”踱出家门，我在小区群里千呼万唤，甚至还张贴了寻龟广告，但再无下文。私下里乱想，可能被谁家当大补的汤给炖了。

年初去电台参加活动，被女主持人台面的一缸五颜六色的孔雀鱼迷住，忍不住连声赞美。女主持人极大方，立即捞了三条鱼又附赠了一个小鱼缸给我，甚至不容拒绝。我有些为难，怕自己没本事将这鱼养活，那可怎么向人交待？没想到我每天早上喂食，每周换水，这鱼竟活得欢脱自在。

三条鱼里，两条公鱼个头稍小，但尾部颜色艳丽，唯一的一条母鱼就生得肥肥大大，但她的生育能力爆棚，不到半个月的工夫，眼见着它大了肚子，眼见它一嘟噜一嘟噜地往外甩小鱼，我为它强大的繁殖能力而惊叹，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大点的鱼缸，转头的工夫，比蚂蚁还小的小鱼就少了一半。凑近一看，这母鱼正两头忙活，一边往外甩小鱼，一边吧嗒着嘴吞掉小鱼，把我吓坏了，急忙打电话问养鱼多年的老友，她说要把母鱼放在带细网的双层鱼缸里，新生的小鱼漏到下层的鱼缸，才能避免被母鱼吃掉。因为母鱼生育后急需营养，那些游在附近的小鱼，母鱼会认为它们质量欠佳，不会逃避危险的小鱼，还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残酷鱼生？被别的鱼吃掉，不如吃到自己肚子里划算，这也算自产自销。我急了，问她现在没有双层鱼缸，怎么办？她说在鱼缸里养些水草，如果小鱼足够聪明，就会在出生后马上逃离母鱼躲到水草下，不让母鱼与其它鱼找到，用不了几天，这小鱼就会被其它鱼接纳，其乐融融地一起快乐成长。

我立即扔了几条水草进去，果然有不少聪明鱼。现在鱼缸里至少有祖孙三代五十条鱼，虽然都是近亲结婚，姿色平庸，但自己的娃自己爱，哪怕再丑再胖，也是当妈的心头宝。望着越来越多的鱼，竟生出自信，觉得可以开家金鱼店赚外快了。

不管什么年纪，都要有些爱好有些特长。窗外有轻风拂过，初升的朝阳将绿植染了一层金色，我往澄清的鱼缸里投了些新买的鱼食，无数孔雀鱼兴奋地在水面扑腾，大张着的嘴巴仿佛在喜悦尖叫，为这美好的清晨，为这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