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赖锦源，1964年出生，1987年从部队退伍后来深工作，是宝安县第一批应聘任职的公交车驾驶员，任职于当时的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赖锦源是宝安县1路线公交车“宝安（沁园公园）-西乡（西乡码头）”的驾驶员，也是生活在宝安、工作在宝安的第一代公交车驾驶员。

/ 口述时间 /

2024年5月28日

/ 口述地点 /

宝安日报社6楼演播厅

/ 本期采写 /

宝安日报记者 何柳

/ 本期摄影 /

张彩玲 李雅静

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易名为深圳市安捷公共汽车有限公司。后因公交整合，2008年，深圳市安捷公共汽车有限公司整合于现如今的深圳西部公共汽车有限公司。

我在公交行业工作了30多年，从24岁到如今退休，我见证了宝安公共汽车从无到有、从有到多、从多到盛的历史阶段。现在回望我的职业生涯，公共汽车的发展就像汽车上的四个轮胎，一直跟随时代滚滚向前。

特别是1987年，我职业生涯刚开始的时候，宝安第一批3辆东风牌大客车开进车队停车场，当年最新款、最时髦，驾驶感受最舒适的东风牌大客车成为我们宝安县的1路公交车，车上崭新的轮胎转动起来，开启了宝安公共汽车历史的第一页……

手握方向盘：

 80年代司机的“高光时刻” 

如今的深圳公交线路发达，公共汽车繁忙的身影穿梭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得益于深圳的公共汽车事业起步较早。

档案资料显示，1975年12月，“宝安县深圳镇公共汽车公司”成立，开办初期，仅有2辆营运车、12名员工、1条深圳最早的公交“侨社至东门”的线路。这就是深圳公共小巴的雏形。“宝安县深圳镇公共汽车公司”在1980年已经更名为“深圳市公共汽车公司”，也就是现在的“深圳巴士集团”。我是在深圳市西部公汽退休的员工，这个公司和我当年入职的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还不一样。

我是一个汽车兵，在部队时，参加了汽车驾驶培训班，经过半年时间的学习，获得了部队颁发的汽车驾驶资格证。

1987年我退伍回乡，直接考取了大客车驾驶证。当时正是改革开放之初，全国到处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气息。传统按部就班式的工作已不再吸引年轻人，他们都放弃在家乡所谓的安逸生活，三五成群背上简单的行李，纷纷奔向大城市寻找工作。我与其他的年轻人一样，离开家乡，来到深圳经济特区寻梦。

在经过南头关口旁边的公交站时，我无意看到了一张不显眼的招聘启事，落款是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走近一看，启事旁边就是公司车队办公室。我见屋内有人，径直进去问了一句：“这里招司机吗？”应声的人是车队的队长，他自我介绍说：“是的，是你想来应聘吗？”我点头称是。队长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下，问我有没有大客车驾驶证，我说有。

当时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车队的办公室不大，摆着两张桌子，每张桌子旁摆着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以坐下来的地方。队长站起来看了我递过来的驾驶证，听着我的自我介绍，对我说：我们现在先去试试车吧。

车就停在路口不远，队长递过车匙叫我打火，并指着旁边的马路叫我把车开过去。

娴熟的技术，不慌不忙的动作，只试开了一个站，队长就说可以了，示意我停下来调头往回开。回到办公室，队长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过来上班，我脑子一热，对队长说：“那我明天就过来上班吧。”

就是这句话，决定了我一生的职业生涯。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司机特别少，因为改革开放初期，私有化经济才刚刚开始，有能力买私家车的人特别少，一般司机都是在单位里开车的，能进到单位里开车的司机并不是那么容易。我是参军后表现出色，分配到部队的汽车培训班参加汽车驾驶学习的。

所以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会开车是一件非常“时髦”的事情，因为汽车只有城里才有，大多数小康之家，家里有一辆自行车就很了不起了。当时做司机确实是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我记得刚入行，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就有差不多350块，这样的高薪工作亲戚朋友知道了是非常羡慕的，父母在老家谈起我的工作也很自豪，大家称赞我“在改革开放的大城市里开车”。

当时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为了留住我们这些优秀的司机，也出台了很多优待政策，比如优先解决司机的住房问题，解决司机的户口调动或招为正式员工等措施，看到公司为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也渐渐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与日俱增，所以，我们最先进来的一批驾驶员大多留了下来。

车轮上的记忆：

 1路车串联宝安烟火气 

在宝安开公共汽车之前，我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客车司机，当时开的是“解放牌”客车，老款客车，没有风扇，开车全靠窗户通风，遇到广东的雨季，车厢里的热浪和味道别提有多大了。

1989年全县镇级第一个公共汽车队。

到宝安后，我发现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为1路车配备的客车是当时最新款的“东风牌”客车，跟“解放”客车相比，能开上“东风”客车真的是一种荣幸。因为“东风”客车离合器更好踩，换挡容易、操作简便、刹车更好用、视野也非常宽阔，最重要的是在驾驶员头上安装了电风扇，不管是烈日、雨季还是回南天，车厢里有旋转的风扇总是可以安抚驾驶员烦闷的心情。

我记得当时东风牌大客车的公交车是公司直接从广州客车厂购买的。车外面，主要是白色调，中间位置及车顶边缘，则是蓝色的油漆间条，蓝白搭配，款式也算新颖。

以前的公交车座位可不多，只有十多个木质材料做成的木板凳子，安装在车厢的两旁和后面。这些木板凳子其实都是由一条条的木板条钉成的，刷上黄色的油漆，坐上去十分凉爽。

别看车小，在运营的过程中，每一趟发车我们都能装载乘客七八十人。这是因为在公交车座椅中间留了一条大通道，这个设计就是为了能站立更多乘客。所以乘坐时，乘客大多是站在车里。车厢顶装有两条分开的不锈钢管，让站立的乘客扶着，这就算是行车过程中的保护措施了。

“东风牌”客车驾驶员的座位坐起来也非常舒适，当时是软布包裹的座位，而且是高靠背椅，开车的时候，头能直接靠在靠背上，对日常久坐的驾驶员很友好，每天开着最新款的公交客车，别提多拉风了！

1路公交车开通之前，公司招聘好驾驶员、乘务员，划定线路，制作简单的站牌，就让司机和乘务员亲自驾驶车辆熟悉线路等准备工作了。最开始的时候，1路车配备了3台车、6个驾驶员，轮流发车、开车。

1路公交车的起点是南头关口前的沁园公园，途经湖滨酒店、银行、新安影剧院、新安公园、十九区、税务局、二十四区、广安加油站、翻身、自来水公司，西乡码头是终点。

那时候宝安城区的路面除了107国道是沥青路面外，其余的都是水泥路面。在城区里开路面还是比较平整的，但107国道因为经常有超重的货车通行，路面高低不平，甚至有些坑坑洼洼。

当时整个县城的车辆很少，站与站之间相隔都不远，所以，公司对公交车的时速没有限制，任由司机自行发挥。

当时票价设有二角、三角、四角，全程的票价是伍角，根据远近，由乘务员自行掌握售票。一天一般分两个班，一班八个小时，来回一趟需一个小时左右，因此，每天每台车跑十七八趟。

宝安大道西乡码头附近1路公交车正在行驶。

1路公交车开通后，乘坐的乘客多数是工厂的打工仔和打工妹。早晚乘客较多，尤其是下班后，工厂妹都会乘车过来县城逛逛，县城里老宝安居民也会去西乡街购物。

购物的人是最多的，因为当时宝安县城里只有五区市场附近有些许商铺售卖商品，购物中心还是集中在西乡老步行街，那里有市集，也有摆地摊的小贩。下班后，大家集中消费的场所就在西乡了，往来的人很多，经常超载至100人左右一趟，所以我们1路车的运输生意还是非常红火的。

从1到N：

 老司机的“拓荒”使命 

改革开放以后，深圳的常住人口由1979年的30多万人增至1988年的120多万人，人口的快速增长提升了公共交通的出行需求。1989年，深圳借鉴香港公共交通的发展经验，在特区内首次开放中小巴市场，实行小巴线路竞投制度。宝安县公共汽车公司也随着发展壮大，先后增开了2路、3路、4路、5路等。公司也从我刚入职时的19人，发展至1993年30多人。

宝安县城1、2路公共汽车一区公园总站。

有了第1路公交车后，我作为宝安第一批公交车驾驶员也肩负起帮助公司开通2路公交车以及培训新来的公交车驾驶员的职责。

以前招聘司机不像现在通过网络，一般都是自己张贴一个招聘启事，或在报纸登一个招聘小广告。以前当公交驾驶员也只要客车驾驶考试通过并取得合格即可。

当然，在实际的驾驶过程中，要看这个驾驶员处理路面情况反应是否快捷，处理措施有没有合理得当。我帮着公司招聘驾驶员，没有正规的考场，也没有行为准则，但是驾驶员是不是熟手，内行人一看便知。开公交车要看驾驶员起步、停车能不能都做到平稳、有预见性，有没有安全意识，开合车门会不会主动注意安全等。

老司机带新司机，一般都是让新司机坐在副驾位置，先让他熟悉线路，背熟站名。两天后，让新司机跟班实操驾驶，老司机调换个位置帮指点路线，提示新司机关好前后车门。一周后，老司机再举行个简单的考试，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独立上岗了。

以前公交车要开通新线路也是比较简单的，公司管理人员和司机先确定一下路线，再在终点设立一个临时牌标志。2路公交车的起点是沁园公园，终点是上合村委，当时我们在上合村委旁边，就树立了一个“上合村委”这样的站牌，连站台登记员也没有的。当下一台车来到时，这个车便从上合村委开回来，一般等十至十五分钟左右一班车，即使后面的车没到，如果车上已坐上了乘客，十来分钟也就要开出来了。

1992年，宝安县城开设第3路公共汽车，开通的3路车是从五区市场到西乡九围。而后开通的西乡至固戍专线车，这条专线当时只有一台车跑，从龙珠路往107国道转固戍路口进入，晚上最后的一班车是晚上七点。宝安县的第4路车是由沁园公园至西乡农贸批发市场。这些线路我都开过。

1路、2路、3路、4路车到前几年都还有原型，就是曾经西部公汽的601、602、603、604。不过如今只有603（黄麻布总站-宝城三区总站）还在路上跑了，当年的沁园公园公交总站也还在，如今是宝城三区总站，这个车站的车不少是我当年开过的公交路线演变而来。

1985年及以前，宝安县的公交线路较少，主要集中在县城（现新安老城区）和邻近乡镇，车辆以老旧的中巴和公交车为主。1990年随着深圳经济特区的发展，宝安县的公交线路逐步扩展，连接深圳市区和宝安各镇的线路增多，车辆数量也有所增加了。

无悔“滚烫人生”：

 车轮驶过30年城市年轮 

根据查询的档案资料显示，1985年宝安县的公交客运量相对较低，日均客运量数千人次。1990年左右，随着工业区的开发和人口流入，客运量显著增加，日均客运量达到约2万人次。到了1993年，深圳市的公交日均客运量达到约50万人次。

其实从宝安县的1路公交车开始，慢慢地，宝安的市民知道了公交出行的理念。当时骑自行车的人很少，人们出行一般都是靠步行。上世纪80年代末的宝安也没有什么商业街，只有西乡街和五区市场这两个热闹一点可以逛街购物的地方。如果要买东西，都是去罗湖东门那边，如果还想要买时髦一点商品，人们便会办个临时通行证去中英街。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宝安的工厂越来越多，大量的人会乘坐公交车到沁园公园站后下车，然后步行过南头关口，再从南头关内转乘其他车进入市区。尤其到了周末，乘车的人很多，车上乘客都爆满。1路、2路、3路、4路、5路，各路不同方向的公交车都汇集到沁园公园，再过南头关口，傍晚时候，他们又会原路返回继续乘坐。由于宝安县是城区，所以道路设计也比较超前，都是水泥或沥青路面，比较宽敞。

这个时期，公交车赚钱的苗头显露，很多民营老板也想办法开设线路。为了满足出行需要，宝安的公交市场陆续涌现了安道尔汽车公司、宝路华运输公司、通宝汽车运输公司、金华南汽车运输公司等比较有名的公办及混合制民营的公交公司。在1993年深圳撤县建区之前，深圳的公交迎来了迅速发展期，这也为后来20世纪初公交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

上世纪90年代初及之前，司机的确是一个比较令人羡慕的职业，因为以前交通不方便，人们出行普遍比较困难，而作为司机在这方面会有优势，人们觉得，要搭车出行，司机也能帮帮忙，公交车司机也不例外，工资待遇也相对较好，因此人们对司机都尊重。

我选择做公交车驾驶员，是因为这个城市需要公交人。那时候有大客车驾驶证的驾驶员较少，宝安县当时很需要增加公交线路来满足群众出行的需求。当时很多村都没有通车，如上合村和固戍村，这些村中的工厂不断发展，工人们在周末想到县城来买些日常用品等，都十分困难。一到周末，排队搭车的人常常要等一两个小时才能挤得上。到下午回村里去时，又要同样排队等车。现在想想，当年对自己的职业没有崇高的想法，就是觉得公交这个岗位需要我，那我就留下来吧！

做职业公交车驾驶员，真的是比较辛苦的一项工作。日未出已作，日已落未归，逢年过节等假日，更是忙碌。公众假期从来都不能放假休息，只有等假期过后，司机才会陆续安排休假。这是这个职业性质所决定的。

社会存在各种各样不同的职业，人们为了生活，必须要有一份工作。我们是社会的一个分子，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只要这个工作能够为人民服务，奉献自己，也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认为公交车驾驶员这个职业也是很光荣的，现在退休了看到新一批的公交车司机忙碌在宝安，还有越来越方便的地铁，我也经常感叹城市的发展，怎么说呢，无悔成为公交人吧！

 采访手记 

传承中的城市文明群像

如果常翻阅《宝安日报》会发现，宝安的公交车驾驶员是城市文明的一个群像，他们助残扶弱、拾金不昧、照看幼童……我时常在想，是什么样的精神让一座城市的公交车驾驶员素质如此之高？直到采访了赖师傅这样的宝安第一代公交车驾驶员。哦！原来好品德、好习惯靠的是传承。

在30多年前的第1路公交车内，喧闹的环境和破旧的木质椅上，以赖师傅为代表的驾驶员关心的是车辆是否平稳、车门关合安不安全、老人和妇女儿童有没有位置坐？在没有考试的年代，赖师傅靠着手口相传将最初的宝安公交车驾驶员的行为准则传承了下去。

出行总是让人愉悦的，周末下班走出家门去逛街、访友，公交车带来的便利提升了一代又一代宝安人的幸福感。这一点幸福感的背后又是多少代公交车司乘人员披星戴月、牺牲假期、不畏辛劳的付出呢？日复一日，不厌枯燥地工作，在给群众生活带来方便的同时，还能在城市中倡导文明友爱的风尚，他们的工作态度、工作方式在任何年代都值得我们学习、传播。 （何柳）

出品 | 宝安区政协 宝安日报社

总策划 | 姚刚

策划 | 杨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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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 | 张剑峰 王梦郁 柯振涛 何冬英